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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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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外手腳並用的比劃, 衛孟喜侯燁和嚴彩霞三臉懵逼的聽,可以看出來,他很著急。

有點緊急情況——大家都以為他是想上廁所, 給他指了衛生間的方向, 牌子上用好幾種語言文字寫著呢。

可老外一看是衛生間,臉色立馬就是寡黃寡黃的, 甚至還下意識捂住了……臀部。

彩霞想去找工作人員來幫忙,可現在各個展臺忙著收拾東西,工作人員也忙得腳不沾地,找了半天楞是一個都沒找到。

正在雞同鴨講的時候, 王慶玉從遠處逛回來了, 她這人的不合群是寫在臉上的,她總是一副領導來抓考勤的樣子,大家哪敢跟她啰嗦?

其他人撤臺的時候, 都會互相邀約一下,可卻都默契的, 誰也沒叫她。

雖然, 她這次來不是參展, 而是作為特聘專家來指導大家完成進出口經濟活動的, 按理來說應該是香餑餑才對, 可大家對她都敬而遠之。

半個月時間, 就只有湯團長和衛孟喜跟她說過話, 想想, 也是有點可憐。

在有一定社會地位(要點臉面)的成年人裏,被孤立成這樣, 也是少見。

“他問你們的水能不能給他喝點。”王慶玉忽然插嘴道。

衛孟喜怔了怔, 連忙指著自己櫃臺上的水瓶子, 以眼神向老外求證。

果然,老外很高興的點點頭,還打開錢夾子,掏吧掏吧掏出一疊子美金和龍國幣,花花綠綠的。

衛孟喜忙說“不用不用”,想著他也聽不懂,幹脆就看向王慶玉:“王行長,麻煩您轉告他,我們不需要他的錢,他要喝就只管拿去。”

展臺上,是幾瓶清水,很普通。

但跟這時候的很多飲料不一樣,瓶子是透明的,甚至都沒套任何品牌標簽,只在玻璃瓶子上印著三個凸起的字——長壽山。

侯燁三人都十分好奇,怎麽他們在展會的水居然是劉桂花專程從石蘭省打飛的送來的,每次喝不算,還總要在展臺上放幾瓶。

不知道的人,還以為他們還兼賣山泉水呢!

而且,這幾個瓶子的造型也很好看,是下寬上窄的錐形玻璃瓶,瓶蓋兒是很漂亮的金黃色,遠遠看去像一個大大的透明水滴,看著就很想喝……嗯,至少,在這老外眼裏,他就像行走在沙漠中的旅人,不是想喝一口,是想喝一瓶!

這不,他接過去,擰開,像是怕中毒一樣,先只是輕輕的嘗了一口,見沒有怪味,這才仰脖一飲而盡,衛孟喜和侯燁都能聽到他喉嚨裏“咕嚕咕嚕”下水的聲音。

她再次看向王慶玉,小聲道:“他講的是哪個國家的語言?”反正不是英語法語德語俄語和亞洲語言。

“阿拉伯語。”

衛孟喜一楞,心裏吃驚的不是老外講阿拉伯語,而是王慶玉居然能聽懂阿拉伯語!

這可是小語種,她一個根正苗紅的,去蘇聯留過學的新龍國比較早那批大學生,居然有條件學這個?衛孟喜不是一般吃驚。

主要那個年代,龍國正在遭受全世界資本主義的圍堵,阿拉伯國家建交的都沒幾個吧,她居然能學阿拉伯語!

她雖然只跟王慶玉有過一次正面交鋒,可對她的事情知道得很多,主要是何向坤一直說,挑的都是王慶玉的好話,說她怎麽怎麽優秀,偶爾王老也會說一下,但王老的語氣裏,更多的是惋惜。

這個女兒,能幹是能幹,就是脾氣太倔,太直,眼裏容不得沙子,錯過了很多機會雲雲。

最近她擺著個臭臉,是她離婚了,三個月前。

她丈夫曾經是某家大型國企的一把手,年輕時候也是一對下鄉支援邊疆建設的革命情侶,後來因為她傷了身體導致沒法生孩子,幾乎所有人都曾建議她去孤兒院領養一個,但她可能是不死心吧,一直在等著奇跡的出現,等到四十幾歲,丈夫實在等不了,離婚了。

離婚半個月就跟他手下一名年輕女下屬結婚了,婚後兩個月賣掉京市四合院,就去了美國,說就是去那邊刷盤子洗車也不會回來了。

放出這樣的豪言壯語,除了內心深處對資本主義國家紙醉金迷的向往之外,也是對她這個三十年愛人的一種徹底摒棄。

“雖然”前夫做法很讓人不齒,但很多親友都一致覺得,要是王慶玉早點聽他們的,早點離婚也不至於現在被傷得這麽深,早點結束夫妻兩地分居的日子或許也不會走到這一步,早點抱個孩子也不至於把男人“推”那麽遠。

在何向坤的語氣裏,他是十分非常極其同情王阿姨的,但衛孟喜卻覺得,或許這是個解脫,前夫那樣的人,現在四十幾歲不離,說不定過幾個月給你搞個私生子出來,讓整個王家和王老都跟著丟面子,或者勉勉強強過到六十歲,才發現人家私生子都能結婚了,會更崩潰!

遠離垃圾男人,越早越好。

王慶玉也沒理她眼裏的錯愕,而是轉頭跟老外聊天,雖然在場的人都聽不懂,但大家就是覺著,她很厲害的樣子。

其實,王慶玉長得很普通,當年王老是泥腿子出身,自己夫人也是從小訂的娃娃親,功成名就以後也沒像某些人一樣升官發財換老婆,夫妻互敬互愛,哪怕後來妻子早逝,他也沒有再婚,所以沒有那些“漂亮”基因的加入改良,兩個孩子的長相都隨了他們——普通。

這是一種,即使掉在人海裏,都認不出來的樣子,用衛東的話說,非常適合去當間諜搞保密工作,因為太普通太尋常了。

五官其實也沒什麽硬傷,但組合在一起好像也沒什麽出色的。就是這樣一張臉,此時圍觀的人,誰還會在意她的臉蛋?

她的自信,她的從容,讓大家相信這麽多天裏不是她被孤立,而是她主動孤立了所有人!

一會兒,王慶玉過來跟衛孟喜說:“這是一名D拜商人,名叫費薩爾,因為錯過了飛機,晚到了幾天,又在酒店吃壞肚子,連喝水都拉肚子,所以一直耽擱到今天準備閉幕式才來。”

衛孟喜“哦”一聲,D拜的啊,那倒是個土豪,在後世可是流傳D拜有四十萬一瓶的礦泉水,馬桶都是黃金鑲鉆的,她沒去過,甚至還相信過,後來看過幾篇報道才知道其實是宣傳噱頭。

任何一個國家都有窮人富人,只報道富人,就會給外界造成這個國家真的很有錢的樣子,但那畢竟只是少數。

而且,D拜是個沙漠國家,水資源十分稀缺,生活飲用的是凈化後的海水,但對有錢人……衛孟喜忽然心頭一動。

她為什麽故意把這幾瓶水擺放在展臺上,其實就是想試一試,商界傳說的只要進了廣交會,放塊石頭在展臺上都能賣出去的傳聞。

而她現在就是在賣文具的展臺上放了山泉水。

可她心頭再怎麽意動,偏偏不會阿拉伯語!壓根聽不懂費薩爾和王慶玉在說啥,還越說越興奮,跟撿到寶貝似的,捂著肚子,走出螃蟹步。

王慶玉回頭,見她疑惑,毫無表情的解釋:“他說你的水不錯,喝了不會拉肚子,還有股甜味。”

衛孟喜一喜,機會來了!

“王行長,那麻煩您介紹一下,這是我們石蘭省城南區長壽山一帶的天然礦泉水,來自於玄武巖深層,純天然礦物質飲用水,口感自然清甜,喝完回甘,潤口生津,沒有任何添加,還有強身健體延年益壽的功效。”

王慶玉眉頭一皺,“是不是拔太高了?”

她是個十分嚴謹的人,哪怕是一個字,她也要摳,“玄武巖深層,你們使用什麽技術手段發掘了嗎?”

衛孟喜:“……”這是當初幫忙做地質水文評估的老專家說的,但確實沒有權威的蓋章的紙質報告。

“口感自然清甜,你們做過實驗嗎?怎麽證明,你們是不是加了糖?”

衛孟喜:“……”這是個人口感,有的會覺得甜,有的會覺得不甜,這是很主觀的感受。再說了,現在有些飲料為了口感更好確實是會偷偷加糖。

“我從小在書城長大,城南區壓根沒有一座叫長壽的山,你又是從哪兒杜撰出來的?”

衛孟喜:“……”我剛起的。

“強身健體延年益壽,你的水是藥品還是保健品?”

衛孟喜:“……”大姐你真的不該當行長,要是去食藥局絕對是平步青雲為百姓健康保駕護航啊!

她機關槍似的一連串質問,把衛孟喜都給問住了,她本來只是想要學侯燁借機推銷一把,沒想到遇到王慶玉這種一個字一個字給你推敲的!

這時候,她真希望自己懂阿拉伯語,就不用求這個女魔頭了。

果然,王慶玉冷哼一聲,轉頭也不知道對老外說了啥,還遞過去一支圓珠筆,反正衛孟喜就只看見,費薩爾從一開始的高興,變得臉色淡淡的,一會兒硬給了十美元說是感謝他們的,然後就拿著另外一瓶水,走了。

“老板,這女魔頭就是故意的,肯定是她跟外商說了咱們的壞話,不然外商態度怎麽轉變這麽大。”

“她遞過去圓珠筆,就是告訴那老外,咱們不是賣礦泉水,是賣圓珠筆的,他找錯地方了……哼!”彩霞氣呼呼的,明明人家是想買老板的礦泉水的呀!

“我覺得,你倆的梁子怕是越結越大了。”侯燁也幽幽的說。

衛孟喜此時,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啊,要是自己能跟老外直接對話,就不用被女魔頭從中作梗了!

哪怕接下來又成交了幾個圓珠筆的訂單,但衛孟喜心情壓根好不起來,自從那晚聽了衛雪的話,她原本對這種山泉水是抱有很高期待的,所以連夜安排劉桂花送來,其實也是有變“廢”為寶的打算,可今兒全被王慶玉給扼殺在搖籃裏了。

“老板,你說那女魔頭到底咋想的,咱們能多賣點東西,全團都有面子啊,她為啥要阻止?”嚴彩霞也是耿耿於懷,她像個衷心的小狗腿子,無條件相信和維護老板,“老板你別傷心,咱們這款山泉水就是玄武巖,就是清甜回甘,就是強身健體延年益壽,反正我就是相信!”

衛孟喜哈哈大笑,本來沮喪的心情也瞬間多雲轉晴,“別瞎說,沒檢驗確實就是吹牛,她的質疑沒錯。”

其實還要感謝她呢,她對什麽都持有懷疑態度,倒是提醒了衛孟喜,既然要賣礦泉水,就該好好的研究一下,不然真隨便拿瓶水放展臺上都想變成錢,這也太異想天開了。

收完攤,也沒著急把東西送回深市,晚上先去約好的飯店,聚餐。飯桌上,大家開始討論誰家簽了多少單,除了絲綢瓷器和茶葉這幾樣龍國自古以來的優勢產業,其它的數據都只能說一般,唯獨到了衛孟喜這邊,她報出“處理”過的數據,依然惹得一陣驚呼。

侯燁在旁邊暗暗撇嘴,這還是她不想出風頭,故意只報了真實成交量的一半呢,要是讓這群老大哥們知道其實是翻倍的,還不得眼珠子掉地上?

就這,大家已經起哄叫她衛老板,以後要罩著他們啥啥的,因為很明顯,萬裏廠簽的單子是最多最大的,其他人是既羨慕又羨慕,讓她一定要好好的喝幾杯。

衛孟喜的姿態很恭謙,通通來者不拒,先跟湯團長和幾位領導喝了兩杯,這才挨個敬酒。

她選的飯店是羊城市非常有名的涉外飯店,主要是氣派,上檔次,點的菜也很有特色,是大家在石蘭省很少能吃到的,再加上還有各種好酒,她又全程賠著小心,大家夥也就沒再斤斤計較她不幫忙打廣告了,就是湯團長,被她請到主位上,一連串有水平的恭維,心裏的氣也早消了。

衛孟喜的酒量本來就好,再加上,大家都照顧她是女同志,即使喝也只是喝個意思,不會真的要比著來,最後她沒醉,倒是侯燁和張兆明醉倒了。

結賬的時候,花掉小一千,真的不便宜。

但衛孟喜不心疼,自己能來廣交會,湯團長真的出了很大力,這段關系能維持住最好,實在維持不住,也該體面一點,以後還不定誰求誰呢。

醉宿的後果就是,第二天醒來的侯燁張兆明,壓根想不起昨晚酒桌上發生的事了,見倆女同志一直笑,他們心裏毛毛的,不會是他們做了什麽醜事,把柄落衛孟喜手裏了吧?

尤其是侯燁,他的酒量就是三杯倒,昨晚原本想著不能讓衛大姐被人灌醉,怕人家占她便宜,結果他去出頭,先被喝趴下了!

這一次廣交會之行,實在是收獲頗豐,有多豐富呢?

算完賬的兩個人,都沈默了。

半晌後,還是侯燁沒忍住,輕咳一聲,“我們,真……真接了這麽多單子?”居然比昨晚他在酒桌上算的,還多。

“這要是按六角一支的利潤算,咱們今年能把訂單做完的話,就是凈利潤1987萬?”他只覺嗓子眼幹澀得難受,“要是再加上現在零零散散的,上兩千萬是絕對的啊。”

衛孟喜點點頭,她想到會很大,但沒想到居然這麽大!這還是1991年啊,算1992年嘛,一個廠子的年利潤居然能達到兩千萬,要不是親眼看見,她不會信。

得到她的確認,侯燁立馬一屁股跳起來,像個猴子似的四處蹦跶,“有了這些錢,咱們還能再開十家這樣的廠子,最少十家!”

衛孟喜也不急著分紅,她也想趁現在還沒多少人涉足的時候,趕緊搶占市場。“行,你在這邊看著點,要是有合適的地方,咱們再開兩家分廠,只是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得保證產能能跟上,要是不能按時交付,咱們不僅賺不到錢,還會壞了自己口碑。”

吃不下的東西強吃,那就是貪。

侯燁認真記下,又提了幾個提高產能的建議,反正廠址足夠大,再把廠房擴大幾倍都不成問題,到時候再招一批工人,再蓋幾間宿舍……倆人商量了幾天,再將需要他們共同定奪的事項提出來商議了一遍,衛孟喜就準備回家去了。

出來一個多月,可真想孩子啊,這幾天秋燥引起的感冒咳嗽不少,自家五個崽全都中招了,只是倆男孩和呦呦都只是咳兩天就沒事了,但衛雪衛紅卻一直沒見好,她在電話裏安排老陸給燉梨湯,但好像作用也不大。

高中生本就課業繁忙,要是再因為生病耽誤了課程,依她們那麽努力的個性,怕是又要加倍努力的補回來才行,到時候熬夜太久,傷了眼睛怎麽辦。

想到這,衛孟喜一天都等不了,正好兩天後有直達的航班,她就趁這兩天先去買點禮物,吃的穿的用的,每年她都會給三個女孩買內衣,撿著可愛的質量好舒服的買,價格很多時候都比她自個兒的貴,但衛老板這幾年買東西是基本不看價格的。

買完生活用品,又去老字號藥店買了幾罐滋陰潤燥,化痰止咳的梨膏和川貝,行李箱就裝滿了三大個。

幸好下飛機以後是黎安華和劉利民來接,老板就要有老板樣,她自己只用拎著小皮包,閑庭信步走在前面就好。

倆穿皮衣的壯漢幫忙拎包推行李,再加上她今兒還戴了副墨鏡,本來身材就出挑,跟模特似的紮眼,此時走在機場,第一時間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。

而就在這樣的目光裏,衛孟喜跟王慶玉又遇上了。

王慶玉怔了怔,美麗的人和事物,誰會不喜歡看呢?她多看了兩眼,很快收回目光。

衛孟喜猶豫一下,還是主動迎上去,“王行長也是今天的飛機嗎?早知道就跟您一路了。”

不知道為什麽,衛孟喜覺著自己真是個賤皮子,別人捧著她她還不待見,像酒桌上那些叫囂著要認她當幹妹妹,要給她介紹業務和資源的國企一把手們,她是能躲則躲,但對對自己到處挑刺,將她的山泉水挑得一文不值的王慶玉,她卻有點莫名的想要親近。

這種感覺很奇怪,她就是覺得,自己以前對王慶玉,或許有點恨屋及烏了。

因為何菲菲,她也不待見幫著何菲菲打壓自己的王慶玉。

可據何向坤所說,王慶玉在親友和同事眼中集齊了一個女人所有的“不幸”,但她絲毫沒有自暴自棄,依然比普通人清醒,對很多事情都抱懷疑態度,是敢於跟王老對吼的“叛逆”女兒,是新龍國早期的天之驕子,精通多國語言,去過蘇聯留學,是能一聲令下就擼起袖子背起行囊奔赴北大荒,即使有王家的關系依然不吭不聲一待十幾年的早期大學生。

這樣的履歷,不可謂不讓人佩服。

衛孟喜捫心自問,她要是擁有王慶玉這樣的出身,會願意去北大荒嗎?會一待就是十幾年,在冰天雪地裏為了搶險救災失去兩個腹中孩子嗎?

她絕對不會,因為她沒有那種情懷,沒有那口“氣”。

以前,她還覺得何向坤言過其實了,可這一次近距離接觸下來發現,王慶玉這個女魔頭,真的有點不一樣。

她每天總是不聲不響的坐在展臺後,不是看報紙就是看自己夾在胳肢窩底下帶進來的書,衛孟喜觀察過,不是小說,而是什麽金融股票期貨之類很艱澀的專業書籍,但她就是能看得津津有味。

每天中午,團裏的老大哥們會邀約一起吃飯,但沒人叫她,衛孟喜出於同情會叫一下,她都不會參與,就連那晚的慶功宴,她都推說有事沒去,其實是躲在食堂裏,就跟前面的半個月的每一天一樣,打上兩葷兩素,細嚼慢咽。

可當誰要是真的需要幫忙,她又不會事不關己高高掛起,或者覺著“既然你們孤立我,那有事也別來求我”,她真的可以不計前嫌的幫助他們。

王老的家教,真的不差。

衛孟喜覺得,親生女兒都不舍得墮了王老名聲,會對她這個投機取巧的小市民個體戶心懷戒備,好像就能說通了。就像她自己,當年大鬧李懷恩謝依然的婚禮,只是為了拿回一幅不值錢的“贗品”,在大多數人眼裏這就是得不償失,是沒有眼色,可在那一刻的小喜心裏,她只是想幫爸爸正名,討回尊嚴而已。

每一個女兒,都可以很愛很愛爸爸,就像爸爸小時候那麽愛她們一樣。

這個認知,算是衛孟喜廣交會之行的另一個大收獲,讓她撥開以前的恩怨,客觀的審視王慶玉這個人。

只是可惜啊,這樣的人當初怎麽會聽信何菲菲的話,衛孟喜一直很好奇。

總得有個原因吧,不然說不過去。

王慶玉對她的主動示好也很平淡,微微點頭,轉身就走。

衛孟喜想了想,還是沒追上去,反正現在孩子也沒放學,她就先在省城逛著,等放學一起接了再回去。

去到最近一家萬裏文具店,居然是胡美蘭來這邊輪值。

現在幾家文具店,衛孟喜搞的是店長輪值制度,就是幾名店長輪流下去七家文具店裏值班,主要目的是鍛煉人。

她想把幾名店長發展成下一批胡美蘭和李曉梅,這兩員大將可是幫了她不少忙。

“衛姐可回來了,我昨天回礦上,還聽見他們說你去粵東參加廣交會了,效果咋樣?”

“還不錯,接下來一年有的忙咯。”她看了一圈書店裏的擺設布局和存貨,又隨便翻了幾下賬本,都還行,“你們好好幹,明年爭取給表現最好那家店配上一臺電腦,省得手動記賬麻煩。”

胡美蘭眼睛一亮,她其實已經學會了基本的操作,尤其是打字,她發現電腦打字比手寫快多了,手寫每天晚上熬油費火寫到一兩點,可電腦的話只要輕輕的敲,幾下就能出來文字,那就是效率啊!

“那姐下次過去深市的時候,能不能幫我買臺電腦回來?要多少錢我先取給你。”

“行啊,錢不急,等先買回來再說。”

休息一會兒,衛孟喜把帶回來的禮物分類,按照誰家誰家的單獨裝作一包,最後拎起一包紅色的往肉聯廠家屬區走去。

衛孟喜剛敲兩下,門就開了,是一名身材很豐腴的白皮膚婦女,笑著說:“你這人,怎麽來了。”

“怎麽,劉香姐不歡迎我來?”

“歡迎歡迎,趕緊進來。”劉香這幾年當上了肉聯廠廠長,也是書城市肉聯系統內第一位女廠長,氣場自然不同以往,但跟衛孟喜嘛,十年的老朋友了,就要溫和很多。

衛孟喜看了一圈,見屋裏放著好幾個大箱子,奇怪道:“你們誰要出遠門嗎?”

“嗐,別提了,是老錢這糟老頭子,他大哥大嫂不是去年出去了嘛,聽說在那邊掙的是日元,換算成咱們龍國幣,相當於月薪三千多呢!楞是一個勁催老錢過去看看。”

衛孟喜一楞,“錢科長他們出國啦?”難怪最近半年都沒見過他,她還以為是自己有意疏遠的緣故。

“春節那個禮拜走的,房子車子都賣了,兩口子把工作給辭了,他們老閨女在那邊當記者,說是那邊錢好掙,工資高,與其指望咱們國內的退休工資,那邊一年就掙回夠一輩子花的錢了。”劉香語氣倒是很平淡,一點也不羨慕,甚至有點懷疑,“你說日本人的錢就那麽好賺?”

衛孟喜稍微知道點,現在那邊工資確實是高,畢竟是曾經能跟美國爭第一的發達國家嘛,但龍國人去了能幹啥,這是個問題。

“我大嫂是婦科大夫,去了倒是好找工作,私人診所啥的,隨便考個證應該不難,就是大哥不行,他以前是工人出身,當了二三十年的領導,去總不能還當領導吧?”

衛孟喜笑笑,這也就是玩笑話而已,別人不知道,但她以前是聽說過的,龍國的教授領導們到了國外,沒有人家國家相應的資質和職業證書,只能幹苦工,幹點清潔工啊,建築工地啊,洗碗端盤子啊之類的。

想到錢寅那麽個官威濃厚的領導,去給人端盤子,估計要憋屈死。

但沒辦法,這時代就是這樣,出國是一種潮流,為了出國無所不用其極,小夥子能找五六十的老太太,大姑娘也能嫁給七老八十的糟老頭子,結婚就能拿到綠卡,甚至有好好的兩口子在國內離婚,嫁到那邊拿到綠卡後,再把另一半叫過去的……這就是現實。

這是以個人和家庭為單位的出國熱,還有以集體為單位的,譬如某些萬人大廠,會組織廠裏中級以上職稱的專業技術人才出國務工,一年掙四五萬,不比在國內苦哈哈掙兩三千香?

這種集體出去的,至少家人還在國內,掙個幾年就回來了……像錢寅兩口子這樣賣房賣車出去的絕對很多,只是不知道將來的某一天,當想起這個決定的時候,會不會後悔。

但這是他們個人決定,衛孟喜不會多說一個字,只是——“你家錢大哥,姐你要看好,出去見見世面可以,但還是得回來,咱們根在這裏呢。”

“那是自然,我跟他一起的,他要是敢不回來,我打斷他的腿!”話是這樣說,但劉香還是擔心,他們單位今年出去了一個,就是集體組織出國考察的時候,上個廁所的工夫,那人就帶著自己護照躲起來了,怎麽找都找不到。

找了幾天,又報了大使館,只能草草結束考察回國,回來領導班子就得挨處分……就,挺坑人的。

“而就是這麽坑人的事,還沒完呢,那家夥居然跑去鬼子政府門前,說要什麽什麽政治……”

“政治庇護?”

“啊對,就是這個詞,說咱們國家怎麽怎麽迫害他了,你說這不扯淡嘛,在咱們廠裏的時候,就數他吃得最是肥頭大耳,別說他們家,就是他家七大姑八大姨凡是沾親帶故的人家,一年到頭都沒買過幾次豬肉,你說他哪來的臉呢他?”

衛孟喜知道她說的是誰,就是因為出了這事,全省通報,後來老陸他們單位才會出規定,有一定技術專長的人才,護照需要上交……也是被逼無奈啊,國家培養了你這麽多年,技術學成你跑去為資本主義國家服務了,這光代入一下,衛孟喜就生氣了。

很典型的例子,王慶玉的前夫不就是這樣嗎?他走了,帶走了技術甚至有可能是一些機密,就連王老都會受影響。

“沒事姐,你們一定能好好回來的,到時候還指望你給我長長見識呢。”

送完東西,又聊了會兒,衛孟喜見他們忙,也就沒留下吃飯,自己去金魚胡同混吃的。

到了晚上,接到孩子,果然衛雪衛紅自打上車就“咳咳”個不停,衛雪還算好的,已經恢覆得七七八八了,主要是衛紅,一張小臉嗆得通紅,好容易停歇下來,一張口嗓子啞得不像話。

馬上就到小主持人決賽了,她每天都在訓練,可每次用嗓子就是傷嗓子,一來二去更不容易好。

衛孟喜摸摸她腦袋,“要不咱們不去了?”

衛紅一激動,又嗆咳起來,仿佛一口氣就要喘不過來一樣。

衛孟喜趕緊給她拍背,“好好好,都隨你,但嗓子是最重要的,先試試這個梨膏。”

衛雪和衛小陸已經麻溜的用小勺子挖出小小一點,餵給她。

“怎麽樣?”期待,星星眼。

衛紅含在嘴裏,等那粘稠的質感慢慢下去才點點頭,“喉嚨裏好像有點舒服了。”

話音剛落,嘴邊就多了小山一樣的滿滿一大勺,“快吃吧三姐,多吃點好得快,說不定明兒一早就好啦。”

衛孟喜看著她們嘰嘰喳喳的,心情也好得沒邊兒了,有什麽是比自己賺了大錢,孩子和睦友愛更美的呢?

如果有,那一定是賺更大的錢。

當然現在還不到賺更大的錢的時候,現在的當務之急,是準備湖心島飯店的事。

她不在這一個多月,胡小五和黎安華一直在給她匯報進度,裝修已經做完,正在晾曬通風,到十二月底應該就能投入使用了。

要說氣味,那是早就沒有了,只是衛孟喜還不放心,要求多晾兩個月,反正就兩個月,她也損失不了多少。

趙有志來給她答覆了,說願意去給她當廚師長,也願意簽保密協議,但想帶上自己徒弟王二。

這小子,大概是趙有志在金水煤礦最大的鐵桿粉絲吧,他處處維護自己這師傅,他有了更好的去處,願意帶著他走也是人之常情。

衛孟喜想起那個耿直又圓滑的小夥子,反正只要不涉及衛家菜譜的秘方,她願意賣個人情。

OK,廚師的問題解決了,那就是招工和開業儀式。

招工她先不著急,還有兩個多月呢,已經有好幾撥人問過這個飯店叫啥名字了,她想了好幾個,發現每個都有點出處,一時之間竟然難以抉擇。

一號,桃花島,東邪黃藥師住的地方,看過武俠小說的都知道,恰巧湖心島也是個小島。

二號,衛道江湖,取“味道”同音,既切合武俠江湖的主題,又點出做的是衛家菜,一舉雙得。

三號,長壽山莊,這是為將來的“長壽山”打廣告,這裏確實沒有哪一座山叫長壽山,但她以後肯定要包裝一座出來,有這家山莊在這兒撐著,以後就是現成的名聲。

目前家裏幾個崽正在這三個名字裏糾結,各自都有支持的理由,衛孟喜頭亂如麻,不知道該用哪個,甚至就連姚處長也舉棋不定,在這深度武俠迷的心目中,每一個都不錯。

於是,衛孟喜打算搞一場現場投票,趁著每個季度一次的職工大會。

她的廠子裏是有工會組織的,所以每個季度都會有些工人福利,除了法定節假日傳統節假日這些以外,每次開職工大會的時候,就是大家的茶話會。

時間定在每個季度開始的第一個星期一,有重要事項則是順延。當天文具店鹵肉廠飯店都不上班,廠裏幾十張大桌子拼在一起,大家圍著團團坐,一邊嗑瓜子兒喝汽水,一邊聊天解悶。

女工們辛苦了整整三個月,在孩子們都上學的時候,辦一場帶薪茶話會,放松一下其實損失不了多少錢,但能提振士氣,能增加工人的期待感。

這一次,在茶話會之前,衛孟喜先把三個飯店名字寫在黑板上,讓所有人舉手表決,找倆年輕小媳婦兒在上頭數,最後投票最多的就是湖心島飯店的名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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